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1章

關燈
第21章

在酒宴開始之前,我都待在時任屋的鯉夏小姐房間裏喝酒。

其實這並不很合吉原的規矩,但一提到花街,就難免會讓人想到美人啊金錢啊交易啊什麽的東西吧?

我在這個花街喝過一場又一場數不清的應酬,很久以前就是時任屋的熟客。所以,在鯉夏小姐還是振袖新造的時候,我就與她認識了。

即使時任屋的老板人到中年就有些老眼昏花,但是就如同鯉夏不會忘記每一個和她相熟的客人,而時任屋老板一樣很有職業道德,和錢是個講人情的舊相識。

世界上最通人性的人說是吉原的年輕花魁們也不為過,這裏的女孩子們從小就生活在充滿了繁華又空虛的浮世游郭裏,精心打扮,頻頻作笑,不會逢場作戲和察言觀色的家夥根本就活不下去。

和鯉夏相處非常舒服,她是個溫柔的女人,即使很久沒有見面,但我也不必擔心我們倆之間無話可說。盡管我跑到她那裏,只是想要尋覓一個清靜的地方喝悶酒。

她已經是個很漂亮的美女,但是京極屋的蕨姬恐怕比她還要漂亮許多。

蕨姬任性又傲慢,是態濃意遠的虞美人,艷麗、絢爛又熱烈,帶著少女的惡毒和天真。鯉夏則是無害的,順從的,她是枝頭的繁櫻,具有傳統嫻靜的美,風稍稍一吹,便引得纖弱的花瓣離了枝頭,難以被保存。

不過在我眼裏,時任屋和京極屋的花魁究竟誰更勝一籌並不是我該關心的事。

我性格柔弱,喜歡溫柔的女性,因此總是很願意待在她們的身邊,哪怕我知道她們的溫柔並不僅僅對我一人。

我和鯉夏說起了兩三年前相識的往事,雙方一時間都是感慨萬千。

“您已經很久沒來過了,來吉原尋歡作樂的人都是內心空虛之人,大家都以為您已經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。”

我避重就輕,反倒向她提問:“那你是怎麽覺得的呢?”

“您的精神不錯,比起幾年前好上了不少,”她為我一飲而盡的杯盞裏再度斟滿酒液,微微朝我一笑,“往常您是絕對不會這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同我說笑的,在這幾年裏有遇上什麽高興的事嗎?”

“正如你所說,我活的很快樂。如果不是這次有朋友請我喝酒,我絕不會有閑暇來這裏看望故人的。”

“既然來到了這裏,那麽您為什麽不肯擡起頭來看看鯉夏呢?”

既然她這麽說了,我突然也起了一點和這位花魁說笑的心思:“世間上太美的東西,總是讓人不敢過於直視的。”

我用手指摩挲著酒杯的外側,將原本望向臨街窗外燈籠的視線收回。又請鯉夏為我彈奏了一曲三味線。眼看著天幕漸黑,紅色的燈籠裏燃燒起蠟燭,外面的街道人頭攢動熱鬧喧嘩,我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物。

路過鯉夏的時候,我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肩上,搖頭示意她不用送我。

“我花錢買下了你一夜,今晚你就稱病吧。”我說,“無論誰要見你都不要出來。”

酒這種事物,獨自小酌並不是很有意思。

如非是和自己中意的人同飲,那麽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歡樂。

照我看來,微醺的那麽一點酒意,無非是替慫人壯膽,好借酒裝瘋便宜行事的借口,被微風輕輕一吹頭腦便清醒。

卻不如滿分的醉意,喝到神志不清,喝到爛醉如泥,喝到醜態出盡,肆無忌憚地大笑歌唱,胡言亂語手舞足蹈,十分的狂熱,萬分的快樂。

可惜我不行,我是麻木不仁冷漠無情的家夥。倘若要我醉後失言,將自己的真心捧出來供以他人觀賞,就如同是叫蝸牛或者貝殼什麽之類內裏柔軟的生物,離了自己厚重堅硬的殼,把自己的傷口泡在辛辣的鹽水,恐怕沒過一天就會直接離開人世。

如果我天生就是一只小小的貓,其實很願意露出自己毛絨絨的腹部讓漂亮小姐姐揉揉我柔軟的肚皮,然後悠閑地呼嚕嚕從喉嚨裏發出聲音。如果腦袋裏什麽也不用思考的話,我情願被香奈惠小姐永遠抱在懷裏,高興了就朝著她撒嬌,不高興了就一躍而上,直接跳到屋頂。

香奈惠小姐給了我一點點希望,這麽一點燭光又很快燃燒殆盡。

——無所謂了,反正我是因為無處可去,所以才選擇留在鬼殺隊裏混日子的。

——

雖然進入吉原的客人都不能攜帶傷人的銳器,但是對於像是我這樣的人,隱秘地攜帶自己的刀劍,又何其容易。

我沒有帶鋼鐵冢螢為我鍛造的日輪刀,它被留在蝴蝶屋的房間裏。

這振刀原本就不是用來討取他人性命的物品,可以更冷靜的說,我不將它帶來赴宴,只是避免刀匠村獨特的鍛刀工藝給了別人什麽線索,平白招惹事端。

正如鯉夏所說的那樣,我此刻分外心平氣和,如同無波古井,西鄉奉一那油膩滿是贅肉的臉也不足以讓我心裏泛起一絲漣漪。

“望月君,”這個口蜜腹劍的家夥對著我喊我的名字,“離開了這裏這麽久,到時候我為您介紹幾個新朋友吧?”

我原本就喝了一輪酒,但是心底裏依舊十足的清醒。明亮的和室隨著陪酒的女孩子們的加入,氣氛熱鬧喧嘩,連帶著室內的溫度都隨之升高起來。我頻頻舉杯向著他們致意,酒到酣時打著節拍吟詠了百人一首裏的和歌:“[世人實堪憐,世人亦可恨。人間多悲苦,我心滿憂憤。]”

西鄉奉一只覺得我是跟著貴族做事,也跟著染上了多愁善感的文化人通病,不明所以地和著我舉杯一起大笑:“您看起來似乎頗有感嘆啊,望月先生。”

我裝作略有憂愁的模樣對他吐露出目前的苦惱:“是呀,我現在雖然已經有了一心侍奉的主公,但是回想起以前,還是非常懷念與朋友們尋歡作樂的日子。只是現在時過境遷,不知道他們是否還願意同我這麽一個不值一提的人交往呢?”

陪酒的女人和隨從們早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為了避嫌退到外面,我這麽識趣地主動提出舊事,倒是西鄉奉一想象不到的識趣。

他似乎將自己原本想要用來威脅人的話都咽了回去,又堆起笑容舉杯向我保證:“望月君是一位才華的年輕人,我們大家都期望同您這樣的人相處,怎麽會如此想啊?”

我應該感謝這家夥吃定我的自信,和對於自身安全的懈怠,可能是以前軟弱怯懦渾渾噩噩的我不懂拒絕的形象根深蒂固,以至於他害怕其他人跑過來分上一杯羹,自以為能拿捏住我就直接毫無防備跑到我面前。

其實現如今用槍械比原始的冷兵器來得方便又快捷,對於殺人者的身體素質也沒有這麽嚴苛,但是誰叫日本人們都有著一顆死腦筋的腦袋呢?

即使是能夠搞來槍械,他們也只會覺得用這種方式遠遠沒有冷兵器來得直觀又恐懼,令人洋洋得意耀武揚威。更有甚者,甚至還願意為超出常規這部分的優質服務格外付錢。

本來我是不打算這麽快就把他殺死,但是西鄉奉一這張嘴所說的話著實令人不快。

可能喝多了酒確實令這個人的心境有些飄飄然,或者說他覺得不需要在意我的真實想法。

他說起以前的事,又說起現在的事,產屋敷家的一切在他嘴裏出現都是那麽讓人反感。

他說:“我看見那個小姑娘了啊,你看向她的眼神真是和看那個叫由裏香的女孩一模一樣,她們倆的眼睛真是相似——望月君很喜歡藍色眼眸的孩子嗎?”

我呆滯了半晌,這才反應過來西鄉奉一說的是神崎葵那孩子。

他派人跟蹤我,調查我——

或者從知情者的口中打聽我的消息?

這句話的語氣對於我實在是太過於熟悉了,這正是無數次噩夢裏讓我痛苦無比的句式。

可這個家夥怎麽知道當初在那間居酒屋發生的事情呢,道聽途說者絕對無法將我的眼神做出這樣的比較,他甚至對由裏香長得什麽樣一清二楚!

一股熱流沖上了我的頭頂,我猛地站起來,一拳把西鄉奉一打翻在地。

他似乎被打懵了,害怕又竭力鎮定,色厲內荏地朝我呵斥:“望月!你瘋了嗎!望月!你怎麽能這麽做!”又抓住周圍的器皿,拼命掙紮中試圖把它們摔在地上,想要用聲音把外面的人吸引進來。

可惜沒用,他這樣沈迷酒色的家夥,只知道在暗處算計別人的陰溝裏的臭老鼠,倘若這樣的人都能抵抗我的力量,那我還不如早日投進三途川裏溺死。

用腳碾斷他的手指,揪住他的頭發,讓他的腦袋往桌角上去撞。

我已經無暇去想怎麽折磨這個惡心又無恥的人,只是憑借本能想要發洩自己的怒火。

“你怎麽會知道由裏香長什麽樣?你難道不是在那之後才認識的我的嗎?你拿葵來威脅我?你怎麽敢拿神崎葵來威脅我!”

他的樣貌不可謂不淒慘,臉上嘴巴裏滿是鮮血,門牙都斷了好幾顆,更顯得他這難看的模樣醜陋如惡鬼,只是挨不住這般痛苦,沒了之前的頤指氣使,滿臉淒惶地叫道:“原諒我!原諒我!原諒我!”

“那一日酒席你也在場吧?”我深吸了一口氣,掐著他的脖子把他從地上拎起來,看著他的臉脹成絳紫色,“只是我喝得橫七豎八,而你又只來了一次,並未向我報上你的名字。”

“我原諒你的話,誰又來原諒我?”

我將西鄉奉一殺死,用刀插在腦袋裏釘在房屋的門板上,一如以往他們要求我對別人那樣。

那群聞聲而來的隨從們和護衛們姍姍來遲,面對這樣的的情形也無濟於事。

我掃了他們一眼,他們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樣恐懼地避開,甚至不敢看我的臉龐。

我暢通無阻地下了樓,還順手扯了一塊布擦了擦沾上汙血的手,然後在一片寂靜中獨自離開,隱入茫茫黑夜中的黑暗。

布的花紋讓我想起通過最終選拔之後,香奈惠曾經親手送給的我一件深色羽織。

那是靛青色的羽織,上面有著水竹的紋樣,香奈惠小姐說冷色的衣物能夠把肌膚襯托得雪白,幾乎是看到那塊布料立刻就想到了我。

她笑著說:“應該很合適吧。”

可是我卻一次都沒有穿過。

最開始是害怕弄臟,最後面是舍不得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